阴阳斋，通阴阳，据说此间主人姓叶，祖上是有名的阴阳先生，传到了叶老板这代，才有了这间阴阳斋，驱鬼避邪，无所不能。

1

如果小黄真的是因为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眼下被叶苗和陈公虞掺和了这么一脚，捡回了一条命，不管下手的人是不是李青松，对方都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有所动作。

说动身便动身，叶苗连忙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陈公虞放心不下，便打算陪她去一趟医院。

这条路开了几趟，叶苗早就熟悉了，导航也没开，凭着感觉便上了路。

小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李青松是怎么知道小黄的，又为什么要对小黄下手？还有上次在阴关给她魂灯引她出来的人……究竟又是谁？他和李青松或是陈公虞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兴许是一门心思想着事儿，叶苗起先没有注意到丝毫不对劲，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到，这条路开了好几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路绿灯，顺畅得异常。

更何况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叶苗根本没有收到限行的通知……怎么，路上除了她，一辆车也没有？

“这里我们是不是刚刚来过……”叶苗看了眼前方高架桥下的红绿灯牌，平时这里车流不息异常拥堵，刚才经过这里的时候太过顺畅，叶苗心里已经隐隐有些诧异，此时再一次经过这里，她的印象才格外深刻。

“不科学啊……”叶苗心生了疑惑，车速放慢了些。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这座城仿佛空了下来，只剩下她和陈公虞，难道是鬼打墙？可叶苗思前想后，也想不通自己得罪过哪个小鬼啊？

鬼打墙不算什么稀奇事，夜深人静阴气最重的时候，有些小鬼也会用这样的法子作弄生人，令人困在一定的区域里兜兜转转走不出去。

眼下叶苗可看不出半点恶作剧的意思，毕竟叶苗身上沾染了陈公虞的鬼气不说，陈公虞本尊就在她身边，没有哪个小鬼会在这种时候公然折腾她的，唯一能解释得通的……

有人在阻她的路，试图拦下她，哪怕不惜得罪她和陈公虞！没有哪个小鬼是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除非它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阻止她！

2

“和对方交涉，问问是什么原因。”陈公虞微微皱起了眉，似乎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条路的异样。

叶苗缓缓停下了车，诧异地看着陈公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公虞偏过头来看她，问了句：“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苗连忙摇头，心里却有一大堆疑惑，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不是因为遭遇了鬼打墙而不安，而是因为陈公虞他……怪怪的。

就连叶苗这半桶水都能察觉到异样，没理由陈公虞现在才察觉到，自打那日从鬼市回来，陈公虞见到那盏魂灯开始，就一直怪怪的，心事重重的模样。叶苗摸不透这老古董在想些什么，问了也是被不冷不热地敷衍过去。

越是这样，叶苗就越觉得隐隐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陈公虞不愿意告诉她。

带着心中未解的疑惑，叶苗知道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她直接坐在车上，抓过丢在后座的背包开始掏家伙，罗盘的盘面此刻果然十分凌乱。

世人大多将鬼打墙和鬼遮眼混为一谈，后者是小鬼迷惑人的心智，遮住了人的眼睛，使得生人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在一个圈子里兜兜转转，破解的方法有许多。

鬼打墙则厉害些，人和鬼的空间其实是重合的，但空间之间又有无形的阻隔，概念与平行空间、异度空间相似，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相通，其间会由类似殊途桥、鬼门关等桥梁衔接。

鬼打墙是人为使空间意外交错，出现无人管辖，或者无人知晓的第三空间，厉害些的人或鬼，可以把误入混乱空间的人困死在这里面，而外人不知。

这种交错空间的例子还有许多，例如鬼市，若不是懂门路的土师爷和这路的鬼，外人是无法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的。有些众所周知的未解之谜，例如突然消失的飞机、火车，也很有可能是误入了无人知晓的混乱空间。

此时叶苗遇到的鬼打墙不算是复杂的，只是某个厉害的小鬼将她短期内困在这里面，如果叶苗有的是时间跟它耗，她自然能出去。但眼下叶苗并没有这个时间，只能像陈公虞说的那样，主动找对方谈判了。

“带了黄纸没带丹砂……”叶苗泄气地抱着自己的背包，请灵香可以请小鬼，可是万一小鬼不愿意出来，就得上黄符了。

叶苗似想到了什么，歪过脑袋看向陈公虞，其实……有更快捷的方式，陈公虞可以和对方硬碰硬啊，比黄符好用多了。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无计可施了吗？”陈公虞一眼便看透了叶苗在打什么主意，轻叹了口气，他明白是自己过往将叶苗惯坏了，惯出了惰性。

她大概忘了，从前活在战战兢兢的日子里是什么滋味，体质阴弱并不可怕，只要她足够强大，哪怕只有自保的能力，也不会在失去陈公虞的庇护后任人宰割。

叶苗愣了愣，陈公虞的态度有些严肃，可他平时不会对她这么严厉，这么一讽刺，将叶苗说得面红耳赤，咬了咬唇嘴，硬声道：“不用你帮忙，我也有办法！”

3

什么情况，突然间那么严肃！叶苗怎么说也是有脾气的！

的确是有取代丹砂画符的办法，祖师爷用丹砂画符，借的是其间至阳的物质和符咒混合作用压制阴魂，丹砂没带的时候，用黑狗血也可以，黑狗血也没有，只能上自己的血了。

叶苗从包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了个指甲剪这样的利器，只好一脸倒霉样地从自己的指头下手，勉勉强强画了张符出来。

“祖师有神通，洞渊正刑，雷鼓后轰，敢有干试，风刀考身，万死不原，符降令从！”

点燃请灵香，果然对方不受用，叶苗只好烧黄符，嘴里念念有词威胁了一番，祭出缚刑咒来。

很快，车前方慢慢有一道人形缓缓现身，动弹不得。叶苗立马跳下了车，手持着厌胜用的桃木剑，戒备地盯着那现身的鬼物，毕竟明知车上有陈公虞这号厉鬼，还敢拦路的，应该是个厉害角色，说不准比陈公虞还厉害，叶苗不敢大意。

“这……”可真见到了这个想方设法将她的去路拦住的鬼物时，叶苗有些愣住了。

只因对方看起来并不厉害，由于叶苗刚才的黄符下得狠了，此时对方看起来更加虚弱，身形缥缈，仿佛随时会散去似的。周遭的环境也有了变化，隐约听到了车鸣的声音，估计这个空间维持不了多久。

那是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女鬼，身上穿着白裙子，长长的头发直接坠到了脚踝处，近乎透明，即使是这样，叶苗也可以看到她的身形微微颤抖，年轻的面庞之上写满了恐惧，大大的眼睛怯怯地盯着叶苗和车上的陈公虞。

她不是不愿现身，而是不敢现身。

叶苗忍不住皱起了眉，质问道：“你不要命了？滞留于不属于你的世界，还敢拦生人去路，你想烟消云散？！”

这女鬼半点戾气也没有，是没有沾染过人命的，看起来也不像恶作剧，叶苗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她明明这样害怕，却还敢拦她和陈公虞的去路，今天也是陈公虞不愿意出手帮叶苗，否则这女鬼恐怕早就没命了。

人活一世，死去并不可怕，无非就是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一旦烟消云散了，那就真的是彻底在天地间消失无踪了。

4

叶苗终于弄明白，那女鬼为何冒着烟消云散的风险也敢拦她去路了。

叶苗脱离困境的时候，连人带车凭空出现在一个巷子口，好在出现的地方偏僻，大白天的没有引起骚动。

女鬼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月亮，死的时候十四岁，死了得有十几年了，一直滞留于世没有离开。家里人不是没有请人度她，应该是月亮自己有着极其强烈的执念留了下来，可她为什么有本事拦住叶苗，明明那样虚弱了，还有本事滞留了下来？

叶苗从前以为对于鬼来说，怨气越大，念力就越强……其实比怨气更令鬼物强大的，是爱和执着。

月亮是为了小黄才拦住叶苗和陈公虞的。

看着眼前越发虚弱的月亮，叶苗轻叹了口气，她很清楚，月亮太虚弱了，比她见过的任何鬼魂都要虚弱，即便请出了殊途桥，只怕她也未必能坚持下去，现在令她聚形于此的，只剩下那股未了的执念罢了。

因为害怕叶苗和陈公虞会找小黄算账，所以月亮才以微薄的力量和他们对抗，尽管她是那样恐惧。

“你怎知我是去找小黄算账的？”叶苗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我差点丢了自己这条命才把他救回来，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害他性命。更何况……这对我们这一行来说，害人是禁忌，阴阳师做了恶事，只会遭到更可怕的惩罚。”

“您真的……愿意放过他？”月亮颤抖着抬起头来，稚气的面庞之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她终于放下心来，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那就好，那就好……我希望他，不要做错事，不要再钻牛角尖。”

“可你……”叶苗暂不清楚月亮和小黄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值得月亮滞留于世，强行扰乱空间秩序。就是陈公虞也未必能轻易做到，月亮却能做到，一定是付出了不可想象的代价。

眼见着月亮的身形越发透明，几乎很快就要消失于世，叶苗着急了：“我正要去医院看小黄，你跟我去吧……至少，至少和他道个别。”

“不，不去了……”月亮低头看着自己消失了一半的手，整个人又沮丧了下来，可紧接着，她脸上的表情又莫名地一阵轻松，随即又被巨大的感伤淹没。

心情变化异常，她大约也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可这个外表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在许久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好不容易接受了一次我的离开，不要再让他看见第二次了。”

从前是月亮陪伴在小黄身边，而小黄看不见她。如今即便有了叶苗的帮助，能够令小黄看到她了，却是月亮不愿意再见他。

“小黄现在危在旦夕，我相信他接近我，是有其他目的，他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我尚不可知，这一趟也正是要令真相大白。可月亮，你既然担心我会去找他算账，难道就不担心有人为了让小黄嘴里的秘密彻底长眠于世，而再次对他下手吗？死亡并不可怕，能让秘密永远消失，可不是死那么简单。”

叶苗并非强人所难，只是不得不将这个残酷的现实告知月亮，“他的双手既然不那么干净，又岂能真地丝毫不知道你就在他身边？”

除非小黄，是不想让月亮牵扯进来，也不愿意让叶苗知道月亮的存在，才有意装作浑然不知，与其不告而别……

“他，知道？”月亮猛然抬起头来，不知为何，下一秒，竟捂着脸痛哭了起来：“真傻，他真傻……他果然是因为我！”

5

叶苗到达医院的时候，护士告诉她，小黄恢复得很好，已经转普通病房了，领着叶苗探望小黄。小黄住的环境还不错，是个单人病房，有熟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病房里有好几束花，应该是小黄警局的同事送的，见到了叶苗，小黄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躺在床上笑眯眯地冲叶苗打招呼：“小叶，你怎么才来看我！”和平日一般吊儿郎当的语气。

但叶苗的脸上没有笑意，小黄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有任何异样，打量了一番叶苗的两只空手，一脸失望的模样：“怎么看望病人连个水果花篮都不带。我爸这两天的脸色看起来不对劲，估摸是太累了，我让他回去休息了，正愁没人给我削水果呢。”

“小黄。”

叶苗开口，打断小黄的话，语气十分严肃。小黄愣了一愣，随即干笑道：“怎么那么严肃？我知道这次死里逃生，差点连累了你，等我出院了再补偿你叶大老板，行不行？”

“你看得见吧？”叶苗的表情仍旧十分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你应该知道你的处境很危险，我们谈点正经事。”

小黄的话锋一顿，见叶苗没有半点要和他拐弯抹角的意思，终于，小黄缓缓垂下眼帘来，脸上再无半点强做的嬉皮笑脸，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也不是一直都能看见……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大多时候，是看不见的。”

“我带月亮来和你道个别。”叶苗不确信小黄是否真的看得见月亮，因此将一只炼过的小瓶子丢给了小黄，是给他暂时开目用的。

“道别……”小黄的身形明显一怔，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紧缩，面色比先前还苍白了一分。他没有用叶苗丢给他的东西，视线透过了叶苗，终于落在了叶苗身后紧跟着的，魂体异常虚弱的月亮身上，“为什么……要道别？”

很显然，至少此刻小黄是能看到月亮和叶苗身边的陈公虞的。他可以做到在任何人面前出色地掩饰自己，明明看得见前方的鬼魂，而恍若无睹地穿身而过。

他并没有说谎，他并不是总能看得见鬼魂的，大多时候，他是看不见的，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无法看见月亮……

“月亮……”小黄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试图撑起身子，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便扑进小黄的怀里，双臂搂着小黄的脖子，小脸埋在小黄的脖颈间，呜呜地掉眼泪：“你答应我好不好，你不要再做傻事了，那个人不能相信的！”

月亮太虚弱了，以至于无法真正地触碰到小黄，小黄亦无法真正地触碰到她，只能感觉到来自月亮身上一阵冰冷的气息。

小黄的身子颤了颤，心底的某一根弦顷刻间崩断了，插着针管的手剧烈地颤抖，虚空地拥住了怀里缥缈的身影，声音变得沙哑而哽咽：“月亮……”

6

两人久别重逢，小黄自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都是月亮的名字。

直至月亮本就缥缈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淡到就连小黄再也察觉不到丝毫来自月亮身上的寒意。

终于，小黄的手在颤抖，肩膀在颤抖，低下的头在颤抖，他仍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可怀里的影子却早已渐渐淡去，消失无踪。小黄的喉咙仿佛被哽住了一般，好半天，才低低地发出颤抖的声音：“别，别走……”

月亮坚持到这，已经是出乎叶苗的意料了，此情此景，叶苗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困难，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小黄越冷静，就越让人担心：“小黄……”

“我不信来生！不信来生！我只要此生！”

忽然，紧紧绷住的压抑的小黄，情绪起伏顷刻间变得剧烈起来，他抬起了头，满脸的惨白和苍凉，眼睛通红通红，噙满了血丝。他吼出了声，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他挣扎得厉害，惊得叶苗赶紧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他。

在他拼命的挣扎之中，叶苗也跟着红了眼睛，吼了出来：“你冷静一点！月亮已经走了！其实你早就知道，留不住月亮的！”

叶苗这一吼，反倒将小黄吼住了，他静了下来，红着眼睛，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苍凉的冷笑，痴痴地开口问她：“如果是你，明知留不住先生，你会怎么做，小叶……”

明知留不住陈公虞……

叶苗愣了一愣，尽管她表现得那样冷静和豁达，像个成熟的阴阳师，但她的眼底有一瞬闪过恐惧，仍是没有逃过小黄的眼睛。

小黄笑了，推开了叶苗：“你会带月亮来找我，应该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也许月亮说得对，是我走火入魔了。其实她走了，只要我一直等下去，我能等来她的来生，对吧，小叶？”

看着那饱含期冀的眼神，叶苗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此时小黄的表情，看起来又是那样的天真……天真地期待着叶苗口中能够告诉他答案，可月亮……哪还有来生呢，人的寿命有长短，鬼的能量有强弱，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鬼的能量也是有限的……

耗尽了，便没了。

小黄并没有等来叶苗的回应，或许他根本不需要等来叶苗的回应，他只需要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小黄仿佛被抽尽了浑身的力气，跌回病床上，喃喃自语：“小时候……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讨厌我，后来母亲车祸走后，父亲待我虽衣食无缺，但总是躲着我，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黄楷丰是怕小黄的，毕竟小黄的到来，为黄家带来了接二连三的厄运，可黄楷丰仍然遵守着和点燃魂灯为自己换命的女鬼孙妙音的约定，将小黄养育长大，只是除此之外，父子俩少有相处的时间。

没有父母的关注，少年时期的小黄并不是个太听话的孩子，翘课、喝酒、翻墙去网吧，叛逆孩子该干的事，他都干了。

7

小黄是通过网络认识月亮的，那年小黄十七岁，月亮被家人送到了安养院，已经一年多。月亮的家境不差，但她的身体不好，医生断定无法治疗，家人将她送到安养院，购置了价值不菲的临终关怀服务。

后来月亮的父母又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因为忌讳，父母不再看望她，只是每个月支付给安养院一笔不菲的费用。

月亮谈不上怨恨家人的抛弃，毕竟所有人都宣告了她的生命即将终结，父母选择开始新的生活，孕育新的生命，也无可厚非。

月亮在网络的那头告诉少年轻狂的小黄，她要逃跑，要像个诗人一样浪迹天涯，要像个剑客一样死于江湖，而不是在安养院里，在那座早已经为她预备好的华丽棺材里长眠。

十七岁的小黄逃离了他所生活的城市，见到了月亮，带着月亮做了一场疯狂的江湖梦。大约是大半年的时光，当时的互联网并不太发达，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也是在大半年后才被双方家长找到的。

彼时小黄和月亮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大海，两个人从天黑坐到天亮，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看着巨大的太阳从海平面蹦起来，诀别的画面就像早年前风靡的韩剧蓝色生死恋一样。

像是能预知一般，月亮靠在小黄的肩头，告诉他：“江湖梦结束了，剑客要谢幕了。来生再见，我们会不会就忘记对方了？”

小黄紧紧握着月亮的手，告诉她：“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爷爷是土师爷，很厉害很厉害的土师爷，我可以找到办法救你的，你别不信……不要来生，不要来生，我只信此生。”

后来月亮被家人带了回去处理后事，小黄也被自己的父亲领了回去，兴许所有人早就知道月亮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根本没有人问责小黄的疯狂。

“我不信来生，我怕来生我们就变了一个人，我没能留住月亮，我要留下来等她，一直等她。只要我们其中有一个人还记得，就够了。”小黄抬起头，看向叶苗，“对不起，小叶，我没想过要害你。”

在爷爷的笔记里，小黄知道他们黄家世代土师爷的营生，爷爷的笔记里不仅有当年陈家村惨案的资料，还有同行的资料。

土师爷之中，李家是最富贵的，因为他们的本事最厉害，听说是能永生不死。自古帝王也好，手握重兵的军阀贵胄也好，有了钱，有了权，谁不想活得长久一点，多的是人找土师爷续命。

小黄原是不信的，土师爷之间的身份是保密的，就是爷爷的笔记本里也只零星地提了点上家阴阳师和下家土师爷之间的关系，连个人物谱都没有。

但偏偏小黄太有天赋，尽管黄家从他爷爷那一代就明令禁止子孙后代再接触土师爷的行当，但小黄还是根据爷爷的笔记找到了去鬼市的办法。

他原只是想验证土师爷是否真的存在，但令小黄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进入了鬼市，还在鬼市里，遇到了李青松……

8

警校毕业后，小黄利用职务之便，搜集了不少李青松的资料，也兴许是李青松本就等着小黄找上门来……

小黄不知道李青松活了多久，但一百年是有的，更可怕的是，李青松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土师爷之中李家一脉，能够永生不死的说法进一步得到证实。

小黄比叶苗早一步便知道了李青松的存在，如果李青松真的能让人永生不死，那么小黄便有无尽的时间等待月亮回到她所向往的江湖。

“所以李青松便承诺了你，让你成为下一个他？”叶苗心中早已对小黄和李青松之间的关系生了疑惑，也知道小黄身上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因此，听到这，反而不那么惊讶了。

小黄点了点头，都到这一步了，倒也坦诚：“但他也告诉我，他正在尝试寻找最成功的实验品，而陈先生他……”

说到这，小黄似乎还有些顾忌地看了眼叶苗身边神色冷漠的陈公虞：“先生，会成为最成功的实验品。他答应我，实验成功后，就能实现我的心愿。”

“既然如此，李青松为什么要杀你灭口？”叶苗皱起了眉，这说不通啊。

小黄也跟着变了脸色，他低下头来，拳头狠狠地攥起：“他骗了我！李青松就快死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是最成功的实验品，他凭什么能帮我！”

这也是为什么，小黄千方百计接近叶苗的原因，他对李青松起了疑心，因此他必须亲自验证，那个出入陈家村却幸存下来的叶苗，是不是真的和陈公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公虞是不是真的就在阴阳斋里；而李青松的炼化，是不是真的能成功。

他的确没有想过要害叶苗，也根本不会破坏李青松的计划。

但自从发现李青松的异样以后，小黄擅自接近叶苗的举动，这才真正惹恼了李青松！起先他以为李青松只是不悦于他擅自轻举妄动，但很快，他知道是李青松的计划出了问题！

所以李青松的行事一反常态，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激进，露出了很多马脚。

长寿村的案子也好，僵尸棺的案子也好，这些都不符合李青松行事滴水不漏的风格，不仅引起了叶苗他们的怀疑，甚至还惊动了上面！

他快死了，连他自己都快死了，还能骗得了谁？

9

小黄觉得自己受了骗，早就对李青松有了异心，但真正使李青松对小黄动了杀心的，应该是那件事吧……

魂灯，曾经给黄楷丰那盏魂灯的人，才是真正令李青松都恐惧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人是谁，甚至没有人看清过那人的模样，小黄在鬼市里见过他，可始终未曾看清他的面貌，那人告诉他，最好的容器，不是陈公虞，而是叶苗。

这也是小黄在长寿村案子后遇到叶苗，想办法接近叶苗的原因，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没有要破坏李青松计划的意思，只是倘若李青松的计划失败了……还有叶苗，不是吗？难道李青松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我并没有想害你……但保不齐，李青松会害你。”小黄的态度不像是在说谎，他接近叶苗的确是别有用心，可就算他别有用心，眼下也不会那么蠢，做出危及叶苗性命的事。相反，保住叶苗不是更重要吗？

叶苗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她是更好的容器？什么意思？

“给我魂灯的人所说的‘你还有用，现在还不能出事’，是这个意思吗？”叶苗苍白着脸看向陈公虞，“你是不是早就觉察到了？”

似乎确实……一直以来只有叶苗一人的神经格外大条，迷迷糊糊混吃混喝，得过且过。

今天叶苗一直隐隐觉得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尤其是陈公虞的态度，对她突然间异常严厉，比起自己的安危，叶苗更担心的是，陈公虞会做出什么来。

“陈公虞！”叶苗忽然惊呼一声，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陈公虞的魂体变得透明，就和刚才月亮身上的情况一样，叶苗的脸色霎时变得比刚才还要更惨白一分。

“别担心。”陈公虞看着叶苗，出言安慰她，但叶苗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刚才的那一幕，难道是假的？况且陈公虞此刻眼底那深邃冷峻的寒光，严厉骇人，这神色，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不让人担心！

“来不及了！”小黄显然也是看到了刚才叶苗所见到的那一幕：“快阻止他！”

李青松出了状况，他自己也快不行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再有更多的时间进行他的计划，最终的炼化，提早开始了……